遥遥东海之上,远至或可称极东尽头之处,有一通天擎柱,自海而起直冲云霄。万丈高的巨柱上一层层的环着九层“圆环”,每一环估摸着均有数百里范围,一一镶嵌于半空,最上层已然没入云端难以见闻。
离得近了,可见通天巨柱水光粼粼碧波荡漾,非石非玉竟是一根千丈宽的水柱。“圆环”上有草木植被亦有高山土丘,甚至林立着精美的群殿阁楼,仿若九座巨岛贴合着水柱悬浮于空中,说不出的雄伟与神奇。
九岛之上宁静祥和,青翠灵兽穿巡嬉戏,有金尾巨雕落于楼檐之上梳理羽毛,亦不乏三两幼童坐于独角兽背奔走于楼阁之间的情景。
“鼎湖这地方真不错,我今生死了也得躺这般棺材。”
某片草原上,一瞧着不过十岁的肖俊少年正摆着大字型躺在一头独角兽背上享受太阳。
“可惜每回都躺不热乎。”说着反手拍了拍身下的纯白独角兽:“阿白啊阿白,你可就好了,死了大不了炖汤,不用像我这般考虑如此多麻烦事。”
灵兽虽通智,却不懂小主人这番话的意思,歪头应和了两声便不再理会。
“今晚清炖还是放辣呢。”
少年视线向上越过一层层岛环落在了云端处,嘴角微微上扬。
云海之上,九岛最高层千年来始终晴空当头,地上白玉为砖连绵百里,折射着阳光白哗哗地一片。水柱止于此地形成一潭圆湖,除此之外仅在湖边有座不过两米高的黑石方台,在白玉地上孤零零的,格外醒目。
方台上整齐的列着百余蒲垫,皆有身着蛇纹玄袍者正襟跪坐,黑巾裹头,男女大多都过了半百年纪,神情端庄肃穆。人群最前方对着方向,有三人并坐一列,同款蛇纹玄袍在衣领袖口等处绣有金边,显然地位不凡。正中的中年男子闭目正声,念念有词,似是正在主持祭祀。
祷告声回荡在方台之上,接着向空旷的白玉大地传播开去。
两个瓷娃娃般的孩童坐于两侧,左者端坐如松,右边的则不知何时撤下了头巾,摇头晃脑长发散乱,偶尔睁开的迷离的双眼东张西望,当真被繁琐的祭祀弄得昏昏欲睡。
再一次睁开双眼,悄悄瞥了瞥边上祷告声不断的男子,瞧见依然没有结束的意思不由暗暗失落,低头轻轻打了个哈欠后打算接着假寐去。闭眼前又抬头看了眼前方,但只一眼,始终不安分的身子便僵住了,眼中睡意不再。
湖面之上,天,裂了!
晴空之中突然间多了一条狰狞的裂缝,之后如蔓藤飞速生长般,十寸、两丈、百丈,转眼间涨至三百丈长时,已然成了一道巨大缺口。凄厉的惨叫伴着刺骨的阵阵阴风直扑而下,紧接着的,一只只张开血翼的血色骸骨破空而出,一瞬间煞气冲天,晴空不再。
两个娃娃何时见过这等场面,一直端坐的还能勉强保持坐姿,另一边干脆直接扑到中年男子怀里死死拽住其衣角不放。
正在祷告的男子猛地睁开了双眸,面色凝重。而后当机立断,向着左侧的幼童耳语两句,便双手结印往地上一拍,石台周围白光骤起,眨眼间不见了两个孩子的踪影。
接着回头望向满天血红,扯下了头上的黑巾,周身雷光乍现,转瞬间凝聚而成了一头几十丈大的四目狮兽,吼声震天,威风凛凛。
其后的百余人同样周身显出大小不一的各般灵兽虚影,吐水喷火御风引雷等各显神通,滔滔兽潮气势浩大不凡,同漫天血骨异兽厮杀在一起。
血色滔天,撕杀呐喊声不绝于耳。大片白玉砖地先是染红,而后转黑,残肢断臂遍布满地,大肠头颅彼此交织,人间炼狱怕也不过如此。
湖面依然碧波荡漾,不论多少尸骨沉入其中都转眼消失不见。
三日后,九岛最下层,水柱边缘。
俊俏少年瞧了瞧眼前紧靠着水柱的那对“瓷娃娃”,又看了看手中碗里已经没了热气的红汤,眉头紧了紧。
“果然麻辣的必须趁热吃。”接着随手把剩下的汤料都洒了,凉了的残汤稠地像血,看着有些反胃。
少年身后两道人影看着他这副样子知道是犯情绪了,头上生着一对大黑牛角,整整九尺高两人宽的壮硕汉子出列解释道:
“三哥,这可怪不得咱们。玄帝之后确实有些手段,血骨傀全灭不说,那颛云杉不过二元神府的实力竟活生生拖了我和辅兄两天,这鬼地方又玄机重重,比三哥您之前告诉咱的还麻烦地多,要不是说服了白帝那群人咱还真不一定打的下来。”
瞧着少年眉间皱纹愈深,牛角男子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改口:“不过还是三哥想得周全,留了一手断了灵讯通路,真让姓姬的赶来了咱这么多年的准备可就功亏一篑了。就是没想到这俩小崽子会如此难缠,要不是必须生擒怎须这么多功夫。”
不管这笨弟弟是不是故意转移话题,少年的目光移回了身前两个肖似的孩子身上。
本粉装玉琢的两个娃子现在蓬头垢面,两张精致的小脸反而愈发叫人怜惜。一人安抚着怀里几近崩溃的孪生手足,小手却是越捏越紧,终于下了一个决定。又一口咬在自己疤痕累累的嫩手上,结巴的伤口溢出了些许鲜血,随后挥手将血洒向身后的水柱。
血消融于水的同时金黑光芒大亮,一羽羽和两个孩子差不多大小的黑金利刃自水柱盘旋而出,层层叠叠将他们护住,矛头直指白袍少年。
“这小兔崽子又故技重施!”牛角壮汉已经看腻了这出:“老让他那么拖时间也不是个办法。三哥,只要人到手时还有口气就行了是吧。”说着肤色渐渐加深,脚下的土地竟崩开了几道裂纹。
眼见对方似乎不再打算留情,深知时间无多的孩子扯下了自己的头巾,和一小座白木方盒一起塞进怀里的同胞手中。
“哥?”几天来受了太多打击的娃子心里咯噔了一下,落个不停的泪水现在却止住了。
“爹说了,万不得已时用这赌一把。”稚嫩的脸上眼神异常坚定:“哪怕只有你也要活下去,玄帝传承不能在此终结,不能让白帝那伙小人得逞,我们颛氏更不能输给魔族!”
话音落,强拉起怀里的小人,不管对方如何反对一把将其推入水柱中。
异象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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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大地东方的“大秦”国土辽阔,自东海之滨为始横跨近半个大陆,其下分36郡,附属群岛无数,人口更是以不下数万万之计,乃是当今天地间当之无愧的上邦。
始皇传位后已过六代,几百年间代代励精图治,如今秦婴皇统治之下一扫二十年前大战的阴影,军力强盛国泰民安,皇都咸阳更是十里长街华灯璀璨,除邻国使节来朝拜外还有不少异域商队来此经商,当是烈火烹油,王朝鼎盛之貌。
“万万年前,元气蒙鸿天地未开之初,盘古氏开天辟地,承苍生万物,头为四岳,目为日月,脂膏为江海,毛发为草木,以血肉筑神州故为天地万物之祖。而后乃有三皇,天皇,地皇,人……小古头!说了多少回不准在早课时偷睡,你可知这是第几回了?你们古家不是一般书香门第,当朝史官更是古家的前辈,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嫡子?起来!我问问你,三皇之中天地人皇各指的可是谁?”
皇都某处与车水马龙的闹市有一街之隔的书院里,书香气息浓郁,环境颇是清净,可惜清雅宜境却是被一声震怒所打破。
一个身着锦衣华服却异常消瘦,当真应了“小骨头”之称的少年应声睁开了眼。面对着火冒三丈的教书先生,不仅没有丝毫反省之意,反而大大咧咧地起身答道:
“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太一,传三皇是我人族始祖。只是先生,三皇之事太过古久,如盘古开天辟地,杳杳冥冥,所谓「事有不可尽究,物有不可臆言」,传说神话只是口口相传,无凭无据难以考证,学之无益。而上古时天地异兽众多人族弱小,是以轩辕黄帝为首的五帝保护我族延续,更与九黎魔族在涿鹿一战,斩杀魔帝蚩尤奠人族崛起之基,这是有古籍史记可寻的。”
不等先生开口少年接着道:“二十余前魔族余孽临死反扑,我朝几近覆灭,承五帝英魂有无数英雄豪杰舍命相抗才有我朝鼎盛如今。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天神天皇,五帝和那些舍身救世的先人圣人更应当被后人学习和膜拜。读书与其只为了考举人入朝当官,不如写记传扬诸如前代抗魔之战中上官剑仙那般英雄的英名。“
敢当面顶撞先生还振振有辞,厅堂里其他念书童子却是见怪不怪了,甚至看了先生吃瘪还有嬉笑声隐隐传出。
“你……”年过半百的老先生盯着眼前这独有主见的古家嫡子,头发又花白了几分。深深叹了口气,对着这面容稚嫩却带着几分刚毅的“小古头“,严声道:
“讲堂之中置先生教诲于不顾闭目偷睡是目无尊长,当堂驳斥师长更是不敬师道。你讲的不无道理,但天有天道古有古法,这传说神话教的不是戏码,是要你尊敬天地,更是知我族起源。黄帝尚且自认是人皇之后,怎能说尽是空谈?目无尊祖者万劫不复的道理总有一天你也……怎么回事,那是?!”
话还没有说完,顺着小古头盯着窗外的视线顺眼看去,只见讲书院外原本明亮的晴空竟是在几息里就暗了下来,昏天黑地的让人无法相信方才还是日上三杆的上午。
陡然间东方地平线那边升起一道滔天的光柱,染的这漫天乌云隐隐泛白,刺眼的让人难以直视。同时间狂风大起,不久后似有鸟鸣声从光柱传出,尖声刺耳如欲攻心。
闻者大多跪倒在地上捂住耳朵,却只能任凭这鸣啼在脑中翻滚回荡。更有甚者面目潮红,脑袋对着路边碎石一边又一边磕下去,想以痛处分神缓解这啼声带来的痛楚,或者索性让自己昏晕过去好少受折磨。权贵们的拉辇灵兽亦是受到惊吓,拉着主人横冲直撞弄得街道满目狼藉。
包括古府书院在内的整个皇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此时皇都一座占了整个街区的豪邸之中,一团璀璨的金色火团突然窜出,化作禽鸟之形飞向高空。金芒似欲与那光柱相争,把黑云和皇都染成金灿灿的一片。
底下混乱之中的百姓看到这禽鸟般的金光耀火,却不是乱上加乱,反而像是解脱了一般脸上露出喜色。
金火渐渐散去,走出一个红发及腰的中年人,身高八尺体态壮硕,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再配上暗红色的双瞳已是不怒自威,加之皇都民众的反应,看来是皇都中颇负盛名的强者。
他双目一凝低声一喝,一道隐带金气的环形波纹以其身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而去,被波及到的百姓如释重负,除却直接瘫软在地上的,其余者纷纷抱拳鞠躬像空中红发男子道谢。中年人扫了眼街道的狼藉又回头盯着那道光柱,眉头紧了紧:
“不过一声啼鸣而已,这凶兽难道是……”
良久,望着亮光大起的东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凝重的眼神被担忧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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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平线尽头,浩瀚的海面上站着数道人影。
“三哥,就这么放那崽子走了?东西可还没到手啊?”
为首的少年不以为意,看着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颗琉璃珠子,眯起了眼,露出两颗小虎牙,若不看场合当真能说笑容天真可爱。
日光下的珠子上金纹淡淡,呈盘龙腾空状,似是脉络般一闪一闪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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